「我們是否已經進入新的世界?」
「我們已經開始了一個(什麼),然後結束了一個(什麼)嗎?」
在高美館創立30週年的最後一個大展上追問這問題似乎並非偶然。雖然是突然冒出的疑問,卻不得不認真地看待這個問題引發的思考效應。同時,兩位研究發展部策展人的初步提問似乎更確認這疑問的非偶然性線索:「誰擁有土地與水?劃分『持有』的範圍與界線,無論是社群、國族、經濟區域或殖民地的邊界,又是如何被界定出來的?」[1] 爾後,此展從三個方面、十組藝術家來回應並延伸這個問題,分別是:「共生與療癒」、「科學與藝術交會的視點:量測、觀察與紀錄」及「多重敘事:邊界的模糊與重構」。
從當代藝術出現以來,就似乎被定義為「提出問題」的藝術。「提出問題」本是哲學的工作,但哲學至今還想要進一步回答這些被提出的問題,哲學的責任就是解答問題並解決它。當代藝術則大多放任這些問題被轉換、被持續以各種方式被追問和重構,這或許是藝術問題從出生以來(至少可追溯到蘇格拉底-柏拉圖)便不被看好、亦不是其命運設定的原因吧。[2]
因此,當代藝術提出問題而沒有要解決它,藝術本不是用來解決問題的,藝術主要展現問題、發現問題,藝術只要試著和問題共存,甚至藝術自己就是問題本身。哲學論證是為了解決問題和回答問題,而藝術則只需要展演問題,它並不在意問題是否被解決或被延伸,它在意的是展示的問題是否切合藝術家的想像與實踐目的。然而,本展覽要提出的問題與意義並不如此容易確認範圍,因為當代藝術已經面臨真正的生存現實問題,粗略來說,面臨人與地球的生態和存滅,所謂「人類世」的問題。
回到策展人的第一個問題:「誰擁有土地與水?」從「誰」出發的追問至少已是16世紀的近–當代問題模式,另一個重點則是動詞「擁有」,屬於人類的根本問題。自然與文化的問題大概出自近代/現代(modern),其與現代政治–宗教問題同時被提出來,追問的是一種從自然歸屬於其自身之神靈(泛靈論主張,古埃及至希臘時代神話開始),通過一種絕對的統治者(一神論信仰、上帝,或又稱之為「能產的自然」(Natura naturans)與「被產之自然」(Natura naturata)之區分的來源[3]),最終來到18世紀所謂的啟蒙時代,即人類理性可以掌握的時代。膨脹的理性和擴張的情感使人類迎來20世紀的兩場大戰,自然資源的爭奪和佔據經此成為上世紀至今最重要的事,我們甚至不必追問人是「怎麼」擁有土地和水,也不必問「如何」擁有,反而必須接著問「該怎麼辦」、土地和水等自然資源是否因此「能被公平和自由地分享」,自然資源是否「能至此而保存良好並源源不絕」?這才是我們現實世界在這樣悲觀且腐朽中的狀況下必須關注的。這裡也間接地拉出本展或美術館本身所肩負的教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