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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台灣懷舊童趣,俗擱有力也能很美麗─林慶芳

2024/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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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洪威喆

畫面上遍佈著繽紛的色彩,隱約浮現白雪公主、忍者龜等動畫角色輪廓,細看會發現竟是由上百張「尪仔標」的圖像構成,交疊的圓形卡牌彷彿上演童年回憶的跑馬燈,這是林慶芳自2014年發展的「台風之戀:尪仔標」系列,作品融合了復古童玩與流行動漫的文化符碼,不僅令人興起對台灣古早味的懷舊之情,飽含細節的繁複構圖與不時蹦出的彩蛋,更讓人感到創意無窮、妙趣橫生。

藝術家林慶芳及其工作室(攝影:洪威喆)。

從專職藝術家到婚禮道具師傅

走進林慶芳位於橋頭老家的工作室,彷彿穿越時光隧道,回到了五六零年代,可看到轉盤式的電話、映像管電視機、偉士牌摩托車等等,洋溢他對台灣舊時代的物件有獨特的情感。「我喜歡老東西,喜歡手工的感覺,雖然科技會進步,但那個時代比較有手感。」
林慶芳1984年出生於高雄,嘉義大學美術系畢業後,2006年考上台南藝術學院造形藝術所,2007年便榮獲高雄獎,隨即與畫廊簽下五年約。「我比較幸運的是,剛出道時有畫廊簽約,有一筆錢可以揮霍,隨意做嘗試。」這也促使林慶芳成為專職藝術家,在職涯上搶得頭彩。

這段期間,他不僅在美展競賽上連連獲獎,亦到台灣各地甚至出國參展,還有品牌服飾的跨界合作,可說非常風光。2013年退伍後,與另家畫廊合作,沒想到發生糾紛,於2017年解約,此後藝術活動是以畫廊的展覽約、美術館、企業邀約為主。
林慶芳不僅是以繪畫著名,作品也包含立體類的燈光裝置、複合媒材。由於畫布常使用自製的特殊版型,林慶芳練了一手不錯的木作手藝,甚至為自己的作品作收藏木箱。2021年經由朋友介紹,成為婚禮佈置的道具師傅,從兼職做到正職,2024年開始獨立接案,另外也去學習室內裝潢的藝術塗料,拓展收入來源。

他的工作室裡,有著各款切割、刻槽、打磨、鑽孔等工具,電腦裡存放著設計師傳來的道具概念圖稿,手機相簿裡有道具擺放在工作室的成品照,但婚禮道具真正的樣子必須到了會場經過佈置、打燈後,才是最完美的狀態,跟藝術作品一樣。不同的是,他很少到婚禮現場,親眼看到自己的工藝展出,成了隱姓埋名的幕後匠師。

「平時還是要想辦法讓自己活著,但相較十年前,我對作品買賣已經看得更開了,有賣掉都是多賺的!」林慶芳表示,現在回到了一個單純的創作環境,不受市場、畫廊的影響,要怎麼做自己最想要、最開心的藝術,才是最重要的。

上圖左:林慶芳的工具陳列架。上圖右:林慶芳喜歡舊時代的老物件,這台偉士牌是他的愛車之一。(攝影:洪威喆)

俗擱有力的台客美學
什麼是「台」?林慶芳的創作核心,就是從台灣常民生活、市井文化的流行事物中,探尋「台式風格」,打破精緻與通俗的品味分野,以同理共感的態度,賦予美學的詮釋,擷取出積極的意義。
 
從「尪仔標」系列的作品上,會發現卡通人物都被換上一雙圓眼睛,若欣賞林慶芳當年獲得高雄獎的「聖台妹」系列,也有同樣的特徵,甚至還長了圓鼻子,這是他繪製人物造型的獨特語彙,樣貌看起來既滑稽又詭異。
 
林慶芳表示,他在探討台客、台妹文化時,就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想突破、被認同的心理,感受到一種很真實、赤裸、毫無遮掩的態度,因此用圓圓的大眼,表現純稚的萌感,也是作為自我解嘲。
 
此外,他看到年輕世代尋求自我認同的現象,也讓他聯想到台灣的國際處境,都是在「我們到底是什麼」的問題裡找一個定位。「這種模糊不清的狀態就好像一層膜,把你包住,你想要去催又催不出來。」因此林慶芳過去畫的人物,身上都有如被膜包覆,即是意喻一種不明朗的感覺,亦是關於自我情感的投射,「那時我比較常用諧音哏,用身體與物質關係的方式去開玩笑或表達不滿。」
 
在「台客文化」中,他看到了一種「俗擱有力」的精神,正相應著他的創作態度。「在檳榔西施系列作品之後,我開始玩燈,一開始是霓虹燈,應該說這跟我畫畫時喜歡直觀上色的方式是一樣的。」林慶認為過多思考調色,顏色會容易髒,因此喜歡直接在畫布繪上認定的色彩,而霓虹燈會出現什麼效果,必須通電後才知道,這感覺很像水彩的紙上混色,所見即所得。
 
林慶芳強調直觀的上色方式,在入伍作軍中美工時亦受到強化,他必須用麥克筆、彩色筆快速作畫,以交差完成任務,而後他就應用在2013年參與高美館《我們都是蒙娜麗莎(當代篇):蒙娜麗莎MIT》的作品上,以彩色筆直觀上色,用細碎的色塊表現整幅畫的色彩層次與紋理質感。
 
2014年他開始創作「台風之戀:尪仔標」系列作品時,便延續了填滿畫面的構圖方式,「我是用尪仔標佈局,讓畫面上都是很細碎的小色塊,這都是直觀的上色。在畫滿整個畫面前,不知道作品最後會浮現什麼樣的色彩。

從未完成的作品,可窺見林慶芳的創作底稿與上色方式。(攝影:洪威喆)

從卡漫、卡牌打造自我的創作邏輯
林慶芳喜歡看動畫、漫畫,會以動漫角色的個性、特徵進行創作,例如在《尪仔標─不受拘束的忍者龜米開朗基羅與pizza亂入》,畫的即是豪放不羈的忍者龜「米開朗基羅」,由於他愛吃披薩,林慶芳便將披薩畫成尪仔標裡的「鬼牌」,因為「米開朗基羅」遇到披薩,就像在撲克牌裡抽到亂入的鬼牌一樣,完全沒輒。
 
林慶芳會為角色量身打造一套自成邏輯的創作規則,以這件作品來說,畫面上所有的色彩皆由尪仔標構成,碰到「米開朗基羅」就會疊上綠色,以浮現忍者龜的形象,但只要遇到披薩這張鬼牌,就不對它作任何疊色,因為鬼牌象徵著體制外、不受拘束的力量,他還特地為鬼牌畫上「∞」代表無限的符號。
 
「出現鬼牌,代表著一種意想不到、顛覆的狀況,會影響現階段觀看事情的方式,讓我們必須重新思考。」林慶芳在畫面的四周釘上整齊的圖釘,亦是象徵有點正規,又不受規範的要求,「有框架又隨興,所以看起來才不受拘束!」這幅作品彷彿就是他的自我寫照。
 
「台風之戀:尪仔標」以令人驚嘆的複雜構圖廣受歡迎,林慶芳首先會勾勒出動漫角色主體的輪廓,再依著主體結構,將各式各樣的尪仔標圖像投影到畫布描繪底稿,直到佈滿整個畫面,再對照著圖像直接在畫布上色,從背景畫到主體結構的部份時,就開始疊色,例如白色疊到綠色就會變成淺綠色。色彩填完後,再將需要的黑邊勾出來,並為細節作修飾。
 
此外,還有一個很「厚工」的工序,就是「修圓」,林慶芳會在畫布上貼一層卡點西德,用圓規刀割出所有尪仔標上的人物眼睛、圖標的圓框,再噴上白色顏料,其中人物的眼白要先噴灰、再噴白,使其有陰影的層次,最後再一個個去畫圓裡的眼珠與卡牌裡的符號。
 
林慶芳藉由這些作品投射自我的情感,亦是表達對社會的思考、文化的觀察,「尪仔標是我們那個時代的卡牌,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尪仔標,但卡牌還是很流行。」他談到,當代的流行文化一樣會蒐集卡牌,每個時代的收藏者都相信,卡牌上有神秘的力量,像今年奧運短跑金牌Noah Lyles在賽前還拿出遊戲王的卡牌,彷彿自己是受到上面的角色能力加持,他也會在「尪仔標」的作品傳達這種加持的精神。

 

期待脫稿創作的可能性
從2016年開始,林慶芳每次個展都會舉辦兒童創作工作坊,讓小學員參與「尪仔標」作品創作。在活動開始前,他會調查學員喜歡的卡通、動漫,然後依此創作兩幅只有黑色輪廓線稿的「尪仔標」作品,再帶到工作坊現場讓學員著色。
 
當作品完成後,林慶芳也會簽名,表示這是他與學員的聯合創作,學員可以從中挑選一件收藏,另一件讓林慶芳可以展覽,使學員既是創作者也是收藏家,目前手邊已累積了150件左右的作品,表示有相應數量的作品被學員收藏。他表示,未來還會持續下去,等學員長大後再回來看這些作品,也有了懷舊的意義。
 
林慶芳的作品都是先上色,而後勾黑邊,創作坊的作品則是反過來,先勾出黑邊,讓小朋友去著色,即是創作兒童著色本的概念,而這些小學員不按牌理出牌的繪畫方式,也讓他思考著線稿與著色的辯證。
 
「我們創作是否要受到線稿的制約、影響?」他拿出幾件工作坊的作品指出,著色的概念是回到既有的印象去依樣畫葫蘆,但有些小學員完全不照線稿的輪廓著色,顏色整個畫出去,或是看到空白就想畫自己喜歡的塗鴉,產生色塊與線稿在打架的情況,反而格外的有趣,也興起他對未來創作的想像。
 
從出道時眾所矚目,到離開商業畫廊,林慶芳在藝術界過著半隱居的斜槓生活,然而這種脫稿演出、即興發揮、見招拆招的人生態度,正是他的作品何以充滿鮮活生命力的原因。「或許未來尪仔標這個系列需要一個完結,就是我回到自己四歲的狀態來著色,就來摸索看看吧,可能會產生市場接受的作品也說不定!」
 
 

林慶芳過去畫的人物,身上都有如被膜包覆,意喻尋求自我認同、找不到定位的感覺;用圓圓的大眼,表現純稚的萌感,也是作為自我解嘲。

林慶芳,《尪仔標-不受拘束的忍者龜米開朗基羅與Pizza亂入》,壓克力,噴漆,油漆筆,圖釘針, 麻布裱木板,132x89cm,2018

林慶芳2017年與參與創作工作坊的學員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