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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畏懼海洋,不要拒絕相遇-《PAN映畫X映話》活動後記(下)

2021/10/29 點閱數:687

文︱顏絃仰(高雄市立美術館教育暨公共服務部教育專員)

10月3日,不只男人與他的海,還是大家的海

10月第一個禮拜天,上午迎來有「最美麗的海洋電影」之譽的《男人與他的海》電影放映。電影如其名,重點在記錄投奔大海的兩個男人-台灣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水下鯨豚攝影師金磊,如何在與海為伍的同時兼顧親人的陪伴。鏡頭細膩捕捉了主角們的表情、想法、心情,讓觀者得以透過影像接近其真實的生命狀態。電影拍攝內容有兩條軸線,一個是廖鴻基當時進行的黑潮101漂流計畫,另一個是金磊到東加王國拍攝大翅鯨的旅程。男人與他的海,兩位主角的投入與冒險,似顯性的海,親情描繪,如隱性的海。

下午,《男人與他的海》導演黃嘉俊及主角金磊親臨高美館,以「島與鯨。海洋之子」為題與大家輕鬆互動,話聊電影拍攝的緣起、製作的幕後故事,暢談過程中的心情心境、人生角色的轉換,還有自己持續在做的事情。而金磊來自花蓮,到高雄演講,來回一趟共買了三張車票,殊不知,三張小小的車票背後竟是約十個小時的車程啊!

演講部分,黃嘉俊有提到《男人與他的海》是紀錄片不是劇情片,記錄的片段、畫面都是主角們的生活,裡面沒有寫出來的情節,沒有刻意為之的編排,他身為紀錄片導演,拍攝記錄的同時也很能體會共情廖鴻基、金磊兩位主角,同理他們投入人生志業時可能碰到的掙扎,所面對到的現實與理想的拉扯。不過就如廖鴻基在電影裡有說到的:「把船頭直指風浪來的方向」,他們三人都選擇用堅定的心志去對應,努力摸索之中的平衡。

兩位也聊到拍攝《男人與他的海》期間的驚喜,兩次可遇不可求的機遇:一次是在海上遇到十八隻大翅鯨,另一次是在同一天遇到抹香鯨和虎鯨。又拍片期間還有一段插曲:金磊在東加拍攝大翅鯨時,不慎被特別活潑的一隻大翅鯨的鯨尾拍打到小腿,傷勢不輕,在當地醫院醫治並休養了十幾天,這個意外狀況是金磊從事鯨豚攝影多年以來第一次碰到,大家也可以在電影中看到這段歷程的相關片段。

《男人與他的海》電影海報。(圖片提供:黃嘉俊)

另外作為紀錄片導演,作為鯨豚攝影師,如此工作性質不免讓他們經常被詢問到「是否有想拍到什麼」、或「一定要拍到什麼」?對黃嘉俊而言,《男人與他的海》費時兩年拍攝,一年剪輯,拍片過程中其實沒有一定說要拍到什麼的心情,反而是大海自己會告訴你、傳達它想說的,重點是我們需要先安靜下來,才能捕捉到大海要傳遞的訊息。而對金磊來說,在海上,永遠不會知道大海會給予什麼東西,所以他不會設想一定要拍到什麼畫面,而是碰到大海呈現、有回應的時候,以當下所能想像到最好的方式去記錄下來。一言以蔽之:以無所求的心境去面對大海,海洋自然而然會有所回應,就是如此哲學。

演講過程、QA段落,金磊不時會切換到鯨豚專家、生態觀察者的身分,為大家解析鯨豚、海洋生態領域的相關知識,如一般人看起來都一樣的鯨魚,怎麼分辨或認得哪隻是哪隻?鯨魚發出的聲音有什麼訊息等等,大家也因此有機會聽到抹香鯨、虎鯨等不同鯨種的聲音,閱賞一張張鯨豚美照,喜見虎鯨家族浮現游曳的影像片段。

由於有民眾詢問到金磊拍攝大翅鯨時受傷的經歷,金磊就一邊分享自己拍攝的精采鯨豚照,一邊娓娓道來他到東加拍攝鯨豚的經驗,述說鯨豚攝影師喜歡與追求的畫面,面對鯨魚這麼個龐然大物,水下攝影時可能會遇到的狀況和風險,還有那一次受傷的始末。其實當天包含金磊,共有三位攝影師被這隻活潑好動的大翅鯨碰到,透過記錄到的水中畫面,觀眾們也彷彿回到當時金磊拍攝時的海域,感受面對大翅鯨的興奮和震撼。

投入生態攝影、和生物相處,過程中難免受傷,面對體積噸位都如此巨大的生物,攝影時要靠近牠們也是會有恐懼,「相信鯨魚」不是毫無準備的盲目面對,而是需要經過知識的積累、長時間的觀察與了解,有萬全的準備才能有好的應對。延續這個話題,黃嘉俊提到自己曾經滑雪、潛水受傷撞斷肋骨,但他覺得這些都是冒險過、認真生活的證明,因此受傷不會讓他退縮,生命因為不可預測,才會有趣,像看007電影,誰想看只會吃香喝辣、從頭到尾沒碰到半點危機的詹姆斯龐德呢?金磊則補充到,因為喜歡熱愛自己的工作,享受這一路走來,對他而言,海有各種藍,鯨豚跳躍濺出來水花是隨機的,搭配鯨豚在海中隨時變換的身影、光線的萬千變化,拍攝鯨豚是無限有趣的排列組合,因為由衷熱愛,故即便有挫折、艱難,他也能用好的心態去調適與克服。

金磊工作照(攝影:謝宇新,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關於運鏡,《男人與他的海》片頭、片尾都運用了長鏡頭,片頭我們看到一隻大翅鯨自在游動,最後沒入海中;片尾是讓觀眾能用俯瞰的視角,看著島嶼山林,然後視野一路向外,逼近水陸交界,最終抵達湛藍之海。而這樣首尾呼應的精心編排,其實隱藏了導演對台灣作為海島的思考,以及陸地島嶼與海洋的關係。

把台灣比喻成地瓜,這我們再熟悉不過,但黃嘉俊想要重新詮釋,他覺得台灣更像是一隻停在水面上的鯨魚:不是黏在土地的番薯,而是會移動的鯨魚。身在台灣的土地,作為海島子民,多數人可能太過執著於陸地,忘記了自己也是海洋之子,這份思考,亦回應到導演親自譜詞的電影主題曲〈漂島〉第一句歌詞:「不是島,我是魚,隨時睏醒,隨時啟程。」金磊也補充道,海洋有85-95%的生命圍繞在陸地周圍,海中的養分仰賴著從陸地沖刷下來的營養鹽,鯨魚的遷徙也是沿著岸,台灣山林能經年蓊鬱,憑藉的是四面環海的優勢,水循環讓海水變成水氣,有水氣滋潤,山林才能長青。對應到《男人與他的海》片尾,海洋電影的收尾,起點卻是翠綠的山林,提醒著我們,台灣山海的不能分割,兩者,相依相存

《漂流遇見你》電影海報。(圖片提供:陳潔瑤)

10月17日,漂流‧遇見

系列活動最後一場,邀請大家來到高美館看紀錄片《漂流遇見你》。該片主角是兩位台灣原住民音樂人:阿美族音樂鬼才舒米恩(Suming Rupi)、排灣族吉他王子保卜(Baobu Badulu),他們應導演陳潔瑤(Laha Mebow)之邀,踏上南太平洋的法屬小島—新喀里多尼亞,電影記錄的就是他們與當地原住民卡納克(Kanak)音樂人以樂會友,所完成的一趟語言不通不是問題,音樂交流充滿火花的小旅行。

跟著導演的旁白、與當地人的訪問,看著兩地音樂人們的交流互動過程,隨著舒米恩與保卜一起體驗當地生活和慶典準備工作,感覺觀眾們對於台灣與新喀里多尼亞那長達8000多公里的距離感,不多時就被兩地音樂與文化的互通有無稀釋殆盡,轉化成熟悉與親切感。
 
電影終映,片尾曲〈我們蠻像的〉輕快悠揚,導演陳潔瑤也從演講廳後方觀眾席移步到前排,於樂聲盡頭之時來到講台。映後座談一開始,陳潔瑤與大家分享了自己拍攝《漂流遇見你》的發想與經過、電影幕後故事、自己與高美館合作的緣份,之後就節奏明快地進入到問答互動的段落,從觀眾們看完電影後的反饋和詢問,延伸暢聊她對新喀里多尼亞的了解、幾次造訪當地的見聞和觀察。例如電影中有記錄卡納克人的婚禮,說到他們辦一場婚禮要三個月,現場就有觀眾簡單犀利地發問:他們結婚為什麼要三個月?導演也就為大家解惑其中的大費周章,還有經費的驚人支出。
 
而音樂是《漂流遇見你》的重要元素,電影除了片尾曲〈我們蠻像的〉,其他收錄的音樂都是現場玩出來、創作出來的。陳潔瑤也分享到新喀里多尼亞很重視節奏,島嶼北方、南方、離島都有專屬的節奏,這種思維對舒米恩有很大的觸動,後來也影響到他自己的音樂創作。另外還有當地人可謂人人都在玩音樂,組團玩音樂是習慣,是日常,是生活,他們也很樂於接受新知,並揉合傳統,激發出讓人耳目一新的成果,比如將傳統節奏與爵士樂、搖滾樂結合在一起。對此,陳潔瑤也連結到她對「當代」的思考:什麼是當代音樂,什麼是當代藝術,原住民的當代又是什麼。

上圖左:陳潔瑤與大家分享拍片始末。(攝影:顏絃仰)
上圖右:《漂流遇見你》劇照。(圖片提供:陳潔瑤)


不要畏懼海洋,不要拒絕相遇

四部電影,兩場講座,一場映後談。一部動畫片,一部劇情片,兩部紀錄片。《PAN映畫X映話》系列活動,即便性質不同,有意思的是都能找到連結。如《海洋奇緣》、《男人與他的海》和王文彥、黃嘉俊、金磊的分享講座,「不要畏懼海洋」是彼此都想要傳達的。我們很多人可能還像電影裡還沒有離開礁岩出航的莫娜,知道自己與海洋的關係,海洋就在不遠之處,但生活就是侷限在島嶼,或者更像電影前半段的莫娜之父,抗拒、畏懼著海洋,而講者們就像《海洋奇緣》中引導鼓勵莫娜的祖母塔拉,試圖喚起我們的海洋基因,激勵我們接近,擁抱大海。

「不要拒絕相遇」是《漂流遇見你》中一位卡納克資深音樂人提到的。陳潔瑤在新喀里多尼亞找到家鄉的感覺,發現原來在不同的地方,世界遙遠的一端,有與自己文化背景、命運如此相似的人們。不要拒絕相遇,敞開心胸,有願意去了解認識的心態,有形或無形的距離都可以被消解。連結到《只有大海知道》,裡面的角色游仲勛一開始排斥著與蘭嶼的相遇,抗拒的心理不破,外人的身分與感覺也就一直都在,但因打開了心,去了解自己學生的生活背景、蘭嶼人的日常和傳統文化,他不再是外人,變成了蘭嶼自己人。

所以,不要畏懼海洋,不要拒絕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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