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採訪行前的電話聯繫中,豆豆便對採訪方式提出看法:無法認同只是蜻蜓點水式的碰面,片斷摘取其作品的詮釋便大作文章。若要認識其作品,就必須透過其身處環境與過往經驗,是這些時空、事件有機組合出「魯碧.司瓦那」現今的樣貌。而讓豆豆全面開展其創作可能與自我認同的開端,首推2002年於金樽海灘發生的意識部落藝術事件。
2002年初,十數位藝術工作者(包含來自東西部的原住民族與漢民族)先後走下金樽海灘,共同生活、創作長達三個月。過程中以「跟自己對話、跟自然對話、跟彼此對話」為原則,實踐一種讓物質生活與社會性事務皆同步「歸零」的生活。在這段時間裡,成員們以海灘上的漂流木、廢棄物建造個人居所,共同生活之餘也進行個人創作,並在離開海灘之前集體發表個別的作品。2002年至今雖已五年過去,但金樽海灘上曾一度凝結的集體認同與藝術能量,在今日的東海岸與都蘭部落仍舊持續發散,而豆豆正是促成意識部落金樽行動的重要成員。
對豆豆來說,金樽海灘的經驗是自我的挑戰,是對於創作狀態的追尋,也是一次有關「自發性」的活體實驗。在現今僅存的一棟較為完整、當初由范志明搭建而成的漂流木屋前,豆豆描述最初的狀態:「就像是天上的一片片雲朵,很自然地凝聚在一起,然後形成了氣候。金樽海灘的三個月就是這樣發生的。」不仰賴外部的經費挹注,以全然自發、不主動規劃的方式行進,堅持「去中心化」的組織模式,這是「意識部落」的鮮明特質。由於過程中沒有明確的規範,面對集體生活必然產生的碰撞、摩擦、意見相左的時刻,成員們必須透過大量的溝通、協商、相互激盪來回應。這些在過程中必然遭遇的衝突,最終留下的是彼此相知相惜的記憶,部分成員從此便將「意識部落」視為精神上的另一個家。
在金樽海灘上,豆豆以漂流木為筆、沙灘為紙,對筆者描述一次印象深刻的經驗,某種程度或可說明意識部落看似隨性卻高度凝聚的運作模式。為了達卡鬧與Homi的婚禮,眾人齊聚在舊好茶部落,沒有任何事先規劃,大家也自在笑鬧,任憑時間流逝,彷彿毫不在意。後來,傳來一陣機具伐木的聲音,所有人都敏感注意到了這個「訊息」,不約而同開始動起來,清除雜草、採集花朵、準備飲食。由於沒有工作分配也沒有結婚典禮的時間流程表,更沒有準備煙火鞭炮,所以即興地拿木棒在火堆上敲擊,震盪出點點星火。每個人源於一份自發的意願,在毫無事先協商的情況下同時參與其中,敏銳地關注群體的需要,找到自身能夠投入的適當位置。過程雖然看似鬆散,但真真切切地完成了一個婚禮最為核心的部分──一起祝福,這是所有參與者都心領神會的。
意識部落對於「自發性」的強調,集體行進的動力並非為了某個預定好的展覽計畫,而是出自於個體的內在需求,如此的原則與豆豆個人的創作觀不謀而合。不論是集體的意識部落或是豆豆個人的創作姿態,「自發性」都是當中重要的條件。也因此豆豆認為:「意識部落」不是藝術團體、也不是活動名稱,而是無形的「精神」。其餘的都只是事件,過去了便過去了:「重點並不在於去作了甚麼?而是在彼此身上始終存在的自發意識,在彼此關係中從此一輩子斷不了的深厚情感。」至於「意識部落」未來的可能,她懷抱期待同時也不願設限,因那只能夠水到渠成:「意識部落是不能夠在組織規劃中前進的,也不能夠有應該要如何運作的限制條件,如果是這樣,那就不是意識部落。」豆豆對於創作的認知,亦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