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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方找線索──「內惟」作為藝術中心開啟的創作泉源

2022/12/31 點閱數:227

文|陳坤毅 文史工作者

2022年下旬,一座以老地名「內惟」稱呼的藝術中心誕生,不僅是高雄三個行政法人共同營運的館舍,更是高雄市立美術館連結大眾生活與地方人文的場域。開幕首檔展示所策劃之創作中,有數件是追溯、挖掘內惟所蘊含的歷史文化,從在地的靈感泉源發想,轉換成多元的創作,重新以藝術的視角,引領市民再發現這處迷人的小地方。
 

《內惟戲院》 落腳山下的移民群像

距今兩千多年前,已有馬卡道族人在山麓活動的蹤跡,當時平原地帶仍多見潟湖周邊的沼澤,先人們除了在山林間狩獵,也捕魚採集貝類為食,可說是內惟最早的住民。[1]之後更多陸地浮現,他們也逐漸往下移至較為平坦的地區生活,為了保護族人安全,便在聚落周圍以竹籬築柵保護,因而誕生出「內圍社」此一地名。
 
在統治版圖更替下,清國時代許多漢人渡海來臺,打狗山下這處水源充足的富饒之地,即是開墾定居的首選,原有的番社遂被取代成為漢庄,土地公、媽祖、池府王爺的民間信仰也在此拓展。轉眼到了日本時代,官方將地名保留原本發音重新寫成了「內惟」,落腳此地的日籍人士,最先有派出所與公學校[2]的職員,接著數位商人看上地方的豐沛資源,陸續進駐山腳經營洋灰工場、乳牛牧場與溫泉浴場,而龍目井庄的菜堂在日僧接掌下,重生為萬壽山龍泉寺,一度是臨濟宗妙心寺派在南臺灣的佈教中心。

隨著戰爭號角響起,日本海軍擇於鄰近要港[3]預定地的內惟山麓,設置軍需部火藥庫,並沿山腳縱貫道路[4]側興建官舍群,提供在此任職的日籍士官及其眷屬居住。另一方面,因為高雄要港的建設,周邊既有聚落被迫遷移,歷史悠久的桃子園庄是其中之一,一部分居民搬往新庄子(新莊仔)[5],一部分則成為內惟衙門後[6]的新住民。
 
二次大戰落幕,日本人走了,原本的海軍官舍群接收作為自強新村,來自中國大江南北的軍眷就此住進。這時除了山下水泥廠的擴張,河邊先後建立的合板廠也吸引不少外地人到內惟打拼,移民們的原鄉更以澎湖與臺南為大宗。近代在內惟埤文化園區的接續發展下,美術館周遭新興社區逐步成長,來了最新一批的內惟人定居。
 
在《內惟戲院》的系列作品中,泰國印度裔藝術家阿運.若望恰庫(Navin Rawanchaikul)深入地方人文的爬梳,並呼應自身關注的移民性與多元性背景,首先以電影看板風格的畫作《昔日邊界內》,似將內惟刻劃成一座戲院,上演著人生百態的電影,透過他鄉異人視角,折射出異地同類的故事特質。

 

龍泉宮主神天上聖母原供奉於林家古厝(攝影:陳坤毅)

接收日本時代海軍官舍成立的自強新村(攝影:陳坤毅)

阿運·若望恰庫《內惟戲院》系列中的畫作《昔日邊界內》(圖片提供:Navin Rawanchaikul and StudiOK)。

 

《兩個太陽》 信仰傳說與美麗錯誤
 
早期桃子園有歷史悠久的太陽公會,由該地二十六姓輪祀太陽公。據傳日本時代初有一次出巡至內惟,經過李氏祖厝時,太陽公指定在此分靈接受奉祀,新成立太陽公會,並雕刻金身供奉於正廳,令牌則由值年爐主迎回,每到農曆三月十九日神明聖誕的日子,李氏祖厝前埕信眾齊聚好不熱鬧。

1939年桃子園遷村,居民移往內惟與新庄子,桃子園太陽公會會員也因此分居兩地,仍延續輪祀的傳統。直到1961年間,因兩地輪祀較為不便,故決定新刻金身於新庄子,舊金身則留在內惟,由兩地會員各自輪祀。1973年新庄子的信眾為新金身獨立設廟,建成太陽宮奉祀。

由走路草農/藝團所創作的《兩個太陽》,以圓形金屬鏡面反射光線,在牆上呈現對稱又不盡相同的成像,欲呼應桃子園太陽公香火因遷村分祀兩地之脈絡,不過誤將內惟李氏祖厝的太陽公當成舊金身,書寫於創作說明中。事實上桃子園太陽公後來經內惟信眾商議,1985年將舊金身寄祀於內惟青雲宮之中。

內惟的兩個太陽公存在主神與分靈關係,可惜每年太陽公生時,相對於熱絡酬神的李氏祖厝,青雲宮的太陽公卻因信徒變遷,顯得寂寥許多。是故《兩個太陽》若以遷村歷史作為發想,其指稱應修正為內惟青雲宮舊金身以及新庄子太陽宮新金身會較適恰。
 

 

 

內惟李氏祖厝正廳供奉的太陽公(攝影:陳坤毅)

(左圖)供奉桃子園太陽公新金身的新庄子太陽宮(右圖)桃子園太陽公舊金身已寄祀於內惟青雲宮

阿運·若望恰庫《內惟戲院》與走路草農_藝團《兩個太陽》相對展出(攝影:鄭景陽/圖片提供:內惟藝術中心)。

 

《內惟埤考掘》與《菱角?芋頭?蒸餾水!》 水水內惟!

內惟藝術中心座落位置昔日為內惟埤水岸,涂維政的《內惟埤考掘》以及走路草農/藝團的《菱角?芋頭?蒸餾水!》兩件作品,皆發展自該地過往水鄉澤國的環境面貌,《內惟埤考掘》虛構的故事有著超現實想像,而《菱角?芋頭?蒸餾水!》則將具象作物轉化成散發工業氣息的創作。

從清國時代開始蓄水的內惟埤,有曹公圳與龍目井水源入注,廣闊的埤塘除了灌溉民間私田,還有鳳山縣儒學的學田,這些可以引圳水的「大洋田」主要生產稻米與甘蔗,同時也孕育出頗負盛名的芋頭、菱角、蓮藕與蓮子,昔日甚至曾有「欲食內惟芋,不行內惟路」的趣味俗諺。

然而原具灌溉與養殖功能的內惟埤,由於愛河流域的合板業興起,官方自1960年代起將內惟埤及鄰近區域的農田、埤塘等土地劃設為工業區,供合板業及鋼鐵業使用,因此水域逐漸被蠶食鯨吞,發生不少填土侵佔的情形,濕地生態幾乎消失殆盡,出產的作物也已難再尋。

1982年內惟埤一帶重新被劃為公園用地,爾後因應高雄市立美術館的設置,重新公告周邊的特定區計畫,以內惟埤文化園區概念發展。區內的公園用地不僅興建美術館及美術公園,同時開挖人工湖,嘗試復原昔日內惟埤水與綠交織的景觀,形塑藝術人文與生態環境共榮的美術園地,園區北側還能發現一處學產紀念公園的設置,見證著內惟埤曾由鳳山縣儒學所管理的歷史。
 

(左圖)涂維政的作品《內惟埤考掘》;(右圖)內惟農民採收蓮藕舊景,出自謝惠民,〈老人與兒童(龍泉寺內)〉,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典藏,參見https://collection.khm.gov.tw/detail.aspx?ID=4133。
 

解惟?解圍? 跨越邊界以後的內惟
周邊山林、水路、鐵道隔而不絕的內惟,地方氛圍自成一格,儘管處於繁華城市的邊境,其豐富且獨特的底蘊仍舊閃耀。近年在新建設推行下,老聚落似乎出現再生契機,但跨越邊界後的內惟卻也面臨開發壓力。自然風光與人文景象交織出的迷人印記,是否能延續作為藝術創作的不枯泉源,對於內惟藝術中心而言更顯重要。
 
內惟藝術中心首展以《解惟‧解圍》為題,期待解開被遺忘的圍籬,在藝術與空間的對話下,連結過去並重新迎向內惟在地。被我們解讀後的內惟,會有解圍的未來嗎?值得市民大眾透過展覽作品的欣賞,一同來思考。

內惟是高雄難得有著豐富多元底蘊的山下聚落

 


[1] 壽山國家自然公園內仍有馬卡道族人所遺留的小溪貝塚內惟遺址,已被公告為市定遺址。
[2] 今高雄市立內惟國民小學。
[3] 意即軍港。
[4] 今鼓山三路。
[5] 今左營區新上里、新中里一帶。
[6] 今內惟派出所後方一帶區域。

 

昔日自林商號合板工廠眺望鐵路兩側廣闊的水田。圖片出自〈臺灣新聞報底片民國八十八年(十六)〉,《台灣新聞報》,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156-030137-0016-026,參見https://ahonline.drnh.gov.tw/index.php?act=Display/image/2916788sm==3Yb#XWz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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