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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與幸福的融會消蝕-專訪2023高雄獎得主翁榛羚

2023/04/07 點閱數:2524

訪談:謝宇婷
整理:謝宇婷、蔡孟諭

 

「我覺得佝僂的型態是現代社會表現出來的人性」—翁榛羚
 

 

《佝僂變形記》於2023高雄獎展覽現場(攝影:陳漢元)

 

1. 為何會選這件作品參加高雄獎呢?可否分享一下構思作品的過程以及品背後的故事嗎?

這次作品的名稱叫做《佝僂變形記》。我將它拼貼成一個劇場的概念。故事環扣在我回到過去我母親在花東的家庭並深入田野調查。他們家因為普悠瑪建蓋而消失,我重構一次我想像中家還存在的模樣,加入田野調查的過程發展而成作品。
會想做這個作品的原因是因為上一個作品是南瀛獎《家變》,是使用冊頁型式,是與父親家族有關的故事,關於白色恐怖的家庭事件。因為已經有一個父系家庭,因此這次《佝僂變形記》以長卷形式產出與母系家庭有關的延伸。

2. 作品中有很多符號,例如「永遠懷念」、「囍」,可以請妳講述一下概念嗎

「囍」這是我在田調過程中遇到比較有趣的事情,某家族他們在辦完喪禮後接著隔天辦婚禮這件事情,我覺得很酷。像是「永遠懷念」是我看到的文字,讓我覺得可能我媽也在懷念已經消失的家庭。所以才用永遠懷念做為一個畫面的呈現,而大量囍字像是一種嘲諷的意味。人世間就是會遇到種種的困難,並大多都是與人際有關。我覺得「囍」字是屬於福氣並代表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家庭要連結,又或是代表著所有的慶祝及祝賀。

《佝僂變形記》作品局部。(攝影:陳漢元)

 

3. 「佝僂」是指什麼為什麼要用「佝僂」形容他們而作品中變形的怪物代表什麼

「佝僂」形容人的肌肉與骨骼是變形的,有可能是天生或是後天的,例如駝背的阿嬤或是天生骨骼生病的現象。佝僂的形態讓我覺得是現代社會表現出來的人性。在這個資訊發達快速的世界,人好像被壓著,或是一個扭曲的心靈狀態,像是憂鬱症或心靈生病的狀態。我把它向外延伸為人體糾纏、掙扎的型態。應該說佝僂啟發於這樣的理念下,但是我想去改變佝僂的形象,揶揄的去講述這件事情。
 
你會很常在畫面中看到在現實中不會發生的事情,比如說:裸體的人站在火車前面、或是裸體的人會在喜慶的畫面裡。畫成裸體或是衣服穿脫是想要去掉性徵,男男女女對自我性別認同不同的人,他們在社會中遇到的百百種狀況很像是拼貼的劇場。有時候日常就是如此荒謬的感覺。而作品裡的變形的怪物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想要呈現一種滑稽感,這是這世上看不到的畫面。整個長卷呈現一個人生劇場的概念,像是鎂光燈打在人物互動的畫面上。

4. 你訓練的背景是水墨書畫,但你在這件作品中運用了版畫、銅版、凹版墨、線香燃燒等技法與媒材,可以談談為什麼會想使用這些媒材嗎?

這是我另外去學的,大概碩一碩二的時候去學的,因為聽說版畫可以印到最細的線條。我在畫水墨的時候其實手會抖,但又偏向喜歡精細線條的作品,所以我就嘗試了銅版腐蝕的方法,漸漸發現這就是我想要的媒材。腐蝕的過程中不管是作品效果,還是接觸腐蝕液的酸痛感也是我想要的狀態。
 
純水墨就是直接接觸紙張去繪畫,它不像版畫需要轉印或是要測試壓力等等。妳要去注重筆韻的線條,像是以前常說氣韻生動等等之類的。我覺得在製作版畫的過程中,身體的勞動性會大於水墨畫那種靜靜畫著的感覺。也不是說手抖不能克服,而是說版畫壓印這件事情與每次壓印出來不同效果的驚喜感,是我比較喜歡的狀態。
 
相較於版畫,水墨是一次性的,每一次下筆都不一樣,這也跟版畫每次壓印後的壓力都不一樣,這種感覺是一樣的。我想要表達的是版畫並不只是複製或是宣傳的特性,它也有在個人精神方面起作用,個人對於版畫的執著也有關,像是與版畫間的私密對話。
 
我不想複製我的作品,我不把它作為像報章雜誌那種宣傳的手法,它比較偏向我內在的一種情緒。可能會有很嘗試多次的失敗,並只會成功一次,成功後就會封版。而且銅版畢竟是個銅,在經過空氣或是其 它外界物質干擾後也是會生鏽的,我也蠻享受這種時間性的感覺。它也許會有毀壞的一天,或是壓印到已經不能再壓印的 這種程度。我覺得銅版那個版也是一件作品。
 
用線香燃燒的話是我希望可以給觀者一個灼燒的體驗,就是我在使用銅版與腐蝕液的那種刺痛感。我覺得線香是一種手法,比較能讓觀者直接感受到燃燒到身體的感覺。第二個原因是線香每次燃燒時的線都不一樣,就是它會使整個版畫四周呈現不規則型,這件事情就已經打破版畫可以複製的特性。
 

《佝僂變形記》作品局部。(攝影:陳漢元)
 

 

5. 妳認為創作過程中身體的感覺也是很重要的,那可以談談偏好腐蝕性這種媒材的原因嗎

關於腐蝕劑的選擇也是跟身體有關,腐蝕與記憶的模糊與拼湊感有關。在腐蝕的過程我會親手去腐蝕且不戴手套。過程中手會觸碰到腐蝕液,我覺得酸性的觸感與我身體的痠痛感有連結,而這是我選擇銅版的原因。
 
腐蝕完銅版後我會用煤油將它洗淨,洗淨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刻出來的線條,我認為這個過程像是還未清楚事情的樣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但是當你洗掉之後,你能清楚地看到你所產出來的作品樣貌的那種驚喜感。我認為這是版畫的一種特性。
 
銅板其實在上腐蝕液後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因為一個刮痕就也一併被轉印上去,所以這個過程要很小心,像是避免指甲刮傷銅版之類的,需要非常細心的去照顧並要注意不要碰觸到畫面。我覺得這個跟我自己成為一個控制者的身分有關,它需要很強的專注力,這也算我的癖好跟堅持的點,要有很強的毅力去完成它。

《佝僂變形記》於2023高雄獎展覽現場(攝影:陳漢元)

6. 透過創作記錄及探索家庭史,對你來說的個人意義是

我覺得更回歸家庭,以前不太理解家庭保守觀念並且與之疏離。但是經過這過程,加上接觸種種田調的經歷後,跟家人更靠近,更加能感知每個人的不同狀況。我希望將作品用揶揄的方式呈現,從《家變》反映家庭中開始微妙的變化後延伸出《佝僂變形記》的作品,未來的創作我將會開始回扣到我與社會的關係,更往前一步,不再只對於我與家的概念而已。
 

7. 作為創作者持續創作的動機未來將以麼方向繼續前進

我自己最大的創作動力就是心中還有未完成及想去訴說的事情。這是第一次嘗試長卷形式創作,將來還是會繼續挑戰裱褙式及圖像、語言等等的創新及新的語彙表達。關於東方媒材裱褙形式都想嘗試,例如:冊頁、長卷、手卷、扇面、鏡面、屏風,想試著與傳統媒材對話,而創作同時也是在回應自身背景。
 

2023高雄獎得主翁榛羚獲獎,並為高雄市長陳其邁解說《佝僂變形記》。(攝影:林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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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榛羚,《佝僂變形記》,2022,350*42*1cm,銅板腐蝕、凹版墨、線香燃燒、鳳梨宣,AP 版。
 
創作者自述:
銅版對於我來說,是一片完整無缺的媒材,當淋上防腐蝕液的那一刻開始,我變成「控制者」的身分,它乘載著與我外在相反的模樣,家庭塑造淑女的形象,在光潔的銅版上,是佝僂的形象,不斷的複製與刻劃,如同疤痕快癒合時又劃開。

創作的過程中,不只是銅版對於「自我」,更多面向的探討不同時間、不同空間、不同的人事物中,那「地獄的風景」是什麼模樣。
 
此次作品《佝僂變形記》將嘗試使用長卷的形式,講述位於花東的母系家庭,因普悠瑪的建立而消失的家庭,從家中的妹妹變成其他家庭的養女,透過一次次拜訪母親過去的家庭,剖開一層層真相,去掉性徵,身而為人所遇到的種種,變為一篇又一篇的斷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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