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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術館脫去標籤:張立人《古典小電影》藝術創作

2021/03/16 點閱數:765

 文|金恬綺

在寬廣白牆上,幾幅裝飾典雅金框的畫作連著延長線稀鬆的擺設在牆上,相較於其他作品,它們的體積嬌小,像是過去世俗「小本的」情色書刊不便於遠觀,突兀的動態影像吸引觀眾靠近幽幽透出藍光的數位相框,一個混雜古典、科技與窺視的景象油然而生。

相較於美術館中的畫作總被人們以一種不親近的姿態觀看,禁止靠近的距離像是時間的隔閡,慫恿人們確信作品完成當下所有連結並已結束。然而,《古典小電影》系列作品大小卻強制觀眾以窺探的姿勢靠近。從古至今,人們對於窺探的行為總是有止不住的慾望,凝視彷彿是一種提升自身價值的行徑,觀眾透過電影、電視的螢幕以上帝一般的視角,置身事外的觀看另一個世界所方生的事情。另一方面,雖然《古典小電影》所追求的是私密的體驗,但卻強制觀眾在公開的空間進行,貼近的瞬間,觀眾與畫作之間產生出來的視野變成個人的體驗,觀者不再與其他觀眾一同欣賞,作品的框架厚度所隔絕出來的空間儼然成為舞台,只為自己展現,但空間的矛盾感還是讓人感到幽默,或許身心的滿足與對外的不自在是可以同時並存的。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作品|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作品|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拆解與再建構的幻想


不管是信奉神佛或者英雄崇拜,經過長久的歲月人們對於凝視偶像的選擇越來越多元。不只是對偶像演員或者是對偉人的敬仰,近年來御宅文化挾著網際網路興起,也建造出虛擬偶像的崇拜,比方說Vocaloid系列的初音未來、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凌波綾、或者超時空要塞的雪莉露‧諾姆等等人氣高漲的數位偶像……他們相較於真人偶像,更可以符合每個人的情感投射,同時這也反映出現代社會的焦慮。人們日以繼夜的工作生活難以擠出時間與其他人建立情感,而這些被崇拜的對象正是紓解這種問題的一環,除去官方既定的作品以及創作以外,他們可以是任何人理想中的老公/老婆。同人創作下,他們更成了被選取的元素存活在各種虛擬或真實空間(「同人」一詞來自日本的「どうじん」,原意為有相同喜好、興趣的人們一同處事,現代泛指愛好特定次文化作品的統稱。)既不用擔心觀念不合,也不用顧忌每次出門穿搭或者是忠誠問題。換言之,人們透過觀看讓自己成為握有權力的一方。

《古典小電影》隱隱地透露出個人對他者的幻想與再解釋,張立人以再次創作的手法將畫作中的女孩們取出,並賦予個人的幻想,填補她們的故事。畫作中的少女皆來自古典名畫,他藉由挪用米勒的牧羊女、柯洛的青春瑪莉、羅塞提的瑪麗雅以及米雷的美麗伴娘滿足自身的想像;這種二次創作的手法在近年時常出現,也可以說是一種同人創作:透過對原創作品的喜愛為基礎進行再次創作,並發展成另一套同樣元素但不同呈現方式的故事線。張立人對於古典作品的詮釋正是出自個人再構築的慾望,透過影像的再現,使作品中的少女跳脫時間與場域,在播放當下活過來。

除膠社會性標籤

為了方便搜尋,網路平台所發展的標籤系統(tagging)已深入社會,人們先入為主的簡化觀念隨著IGIG等社群平臺的使用而全面普及,使用全面性的覆蓋了對於他人的評價方式。,這種書寫凝視的方式越趨平凡與隨意,就表示人們越難以掙脫被物件化的觀看。回到傳統繪畫表現,其所描繪的本身也是一種凝視的投射,畫家時常將伴侶、妻小代入故事的角色,使他們成為聖經或傳說的一環,沈靜在整體氛圍的表現,將靈魂固定在框架內,同時成為作品一部分的他們也被貼上了傳說中角色的標籤,他們成了代名詞、象徵性符號。

雖然張立人的手法同樣以觀看的視角強行貼上標籤,但作品中的詼諧應對讓畫作中的少女們動的脫離本意,她們視線流轉之間像在確認自己身處的空間,隨即一件件褪去衣物,像是賦歸休憩的人們卸下外出服般鬆了口氣。或許有人解讀為父權世界下物化女性的凝視,但畫作中少女們的從容姿態,彷彿透過這個作品從嚴肅的歷史脈絡中解脫,比方米雷的伴娘,在原作中人們相信將一小塊結婚蛋糕穿越戒指九次伴娘便可以看到她的未來,在再進行這個儀式的時候她的眼神透露出對未來的憂慮,並且她胸口所配戴的花朵象徵純潔。,然而張立力人在古典小電影中首先做的事情就是讓她把手中的戒指丟棄,在來是胸口的花朵,傳統儀式的捨棄小聲的抗議傳統意識觀念所束縛的價值觀,最後是將大把的長髮剪去,卸除男性主權視角的期盼;其他作品中惡搞的幽默成份像是羅塞提的瑪利亞,先是飄忽的眼神接著取走花束扔擲一旁的小動作和隨手拋下的聖光卸下本該神聖的故事性,嚴肅的傳說突然俏皮起來,故事中的少女不再背負聖經的神聖感,她脫去純白的衣物,彷彿脫下象徵性的物件就像網路平台的Hashtag一樣被刪除,除去外衣她也只是個普通人,; 沒有特定元素,她就只是原來的她。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作品|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作品|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作品|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另一方面《古典小電影》看似物化女性將其暴露於男性父權之下,其實帶有不只針對女性的凝視,作品中的女孩可以帶入任何人,一個身處在僵化的社會體系中充滿無力感、或者可以解釋為「無感」的一員:,反正任何事情的走向都是一樣的,終局已定在怎麼掙扎都沒用的處境,彷彿逃不出的永續循環,就像作品中女孩們總是走向裸露的結局一樣。某方面而言,似也呼應了他的其他作品,例如《異國魔法師》所使用的影像片段中,對於被嘲笑為「三十歲還是處男就會成為魔法師」的御宅族男性的冷靜呈現──「他們對這些事物的愛,成了唯一的救贖」,或是持續創作至今的《戰鬥之城》系列中,對於時間感知和訊息接受的探問。張立人以一個次文化的視角與詼諧的手法,調侃主流文化下每個人的處境,並且創作出令人自嘲的循環,或許在觀看的當下所感受到的不是突兀的衝突感,而是無力宣洩的無奈。


金恬綺,英國倫敦金斯頓大學創意產業企劃管理系碩士,現為《藝術認證》編輯小組成員。


本文出自《藝術認證》93期「幻象的盛宴:雲端世代的藝術挑戰」,2020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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