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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什麼? ──談2020高雄獎的新機制與展望

2021/04/01 點閱數:856

文|黃志偉
攝影|經典攝影工作坊

2020高雄獎複審會議現場

「推進臺灣美術發展脈絡,鼓勵扣合時代脈動具原創性之藝術創作。」[1]  這是2020高雄獎徵件簡章上的宗旨,從幾個重要的關鍵字中,可見到主辦方的給獎訴求:「推進」、「時代脈動」與「原創性」,期許參賽者所提出的藝術創作能與此一要旨之目標相扣合,同時也展現主辦方對此獎所勾勒的藍圖與期待。
 
一個獎項最重要的是在於其評審機制的設定,再來是評審委員的遴選與結構方式,最後進入實質評審過程時才會產生更為複雜又弔詭的審美價值判斷與美學辯證等事件,以及諸多隱晦難明的評審狀態……這些機制、人員、操作過程等多重因素在在地影響了一個比賽獎項的最終結果,一個藝術獎項、一個極具指標性的藝術大獎的過程、結果與展出是一個藝術大事件,它是藝術家對當代生活的反應也是藝術家爭取出道的重要平台,同時也折射出主辦方的藝術視野與氣度。鑑此,本文想談的是高雄獎特殊給獎評審機制的生成、沿襲與流變狀態,進而根據這特殊性所建立起的獎項獨特性格,也想談談評審過程之個人經驗以及高雄獎對外徵件到底釋出了何種的獎項價值與訊息,另外,就2019、2020年高雄獎在分類名稱、範疇上的新變化上做一討論。

張伯豪|自塑像與視窗吹來的風|印刷紙、現成物、不鏽鋼、石膏、FRP
2020高雄獎優選作品

轉型、轉型再轉型
 
做為台灣視覺藝術競賽獎項極具指標性之一的「高雄獎」,自1997年從地方型的美術展覽會改制轉型為「高雄獎」後,便一直堅持著初選分類、複審不分類的評審機制,相較於其他獎項來說,有其給獎機制與獎項性質發展的獨特性。這一獎項的獨特性內部與發生的原由,並非是被刻意塑造或操作而出的,它緊密扣合著地方藝術社會生態與時代潮流間的角力與牽扯,無形中讓初選分類、複審不分類這一評審制度被保留,甚而形成一種專屬高雄獎的特色。簡單回顧高雄獎的歷史,當初從教育局轉由高美館承辦開始,仍是以高雄市美術展覽會(1995第12屆)為名,採各項分類審查的方式,再從各類中評選出1-3名,屬過去省展的評選制度,1997年起增設了「高雄獎」,開始將制度改為初審分類、複審不分類的機制,其展名為「高雄獎暨第14屆高雄市美術展覽會」,直到2008年將「高雄市美術展覽會」取消並設立觀察員制度與觀察員特別獎,純以「高雄獎」之名徵獎直至今日。我們從這段歷史中可見到地方藝術生態新舊勢力的消長與時代的變遷所帶來的變革與影響,其轉變的速度可說是緩慢的……但也可見到歷任館長與館方對此獎與展覽所欲展現的企圖與活潑性的操作調控!

轉型初期的高雄獎以「高雄獎暨第XX屆高雄市美術展覽會」為名,採初選分類、複審不分類的作法,最重要的立意是為保護諸多傳統藝術形式類項,深怕許多類項在新的機制之下逐漸式微,如書法、篆刻、工藝和陶藝等項,而這樣的結果造成一個展覽兩種藝術思維與表現形態的極大差異化,也就是說高雄獎區塊的作品偏向現當代,而另一邊則仍是省展型態的傳統模式,讓整個展覽看起來難看又奇怪,這種現象維持了近10年之久,直到真正轉型為「高雄獎」後才逐步統合朝向更具現當代藝術感的展覽型態。早期藝術展覽比賽的分類機制,不僅是為保護各種形式媒材的存在價值,當然也是各方勢力之間的競合所商討出來的機制,而這樣的機制就算轉型到初選分類、複審不分類,仍讓人有種陳腐守舊且不合時宜之退步感。

是此,高美館仍持續保留初選分類、複審不分類的機制,但每年不斷地對此機制下的操作進行檢討,保持更大的開放性與包容性並且隨時調整評審審查方式,為這個獎注入不安的動能與不確定性的流變體質,不僅要與時俱進甚而超越時代的獎項特質,這是舉辦高雄獎的高美館一直引以為傲的重要特色之一。這樣的機制進行到2018年後,高美館針對2019年的高雄獎在分類名稱與範疇上啟動了改革計畫,將原本的油畫/壓克力、素描(Drawing)/版畫、水墨/膠彩、書法/篆刻、雕塑、攝影、複合媒材以及新媒體(New Media)等8大類項,轉型濃縮為5大項並賦予相當新穎的類別命名,如「書寫性暨書畫藝術」、「繪畫性暨版次藝術」、「空間性藝術」、「科技媒體藝術」、「計畫型暨跨領域藝術」等五大類,這一改變的用意當是要更貼近當代藝術創作與時代性的現況,類別雖是濃縮了但其範圍卻更擴大,更將許多種多元可能性納入,筆者認為這一改變不僅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也讓人感到高雄獎不斷在提升它的藝術思維價值並與時代同步的往前進。不過新的類項名詞也引發不少質疑,比如說,何謂書寫性?繪畫或者版次藝術等的名詞釋義上不是很明確,這時候問題便回到參賽者身上,讓參賽者自行決定要參加哪一項目,這一層面上就涉及到參賽者的判斷與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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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高雄獎優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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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高雄獎優選作品

到了2020年高雄獎又再度調整,將「科技媒體藝術」類別加入了影像,改為「影像暨科技媒體藝術」,其餘不變。這一小小變動的原因很明顯,即是在2019年的分類徵件狀況下,攝影與影像類似乎被稀釋了,因為到底要將攝影與影像放入版次藝術還是科技媒體,著實是讓參賽者難以捉摸之處,因而有此小調整。另外,2020年也讓藝術家在作品論述長度上從去年的150字增加到1000字以內,這不僅讓藝術家能較完整的論述其作品,也讓評審委員能更理解創作作者的理念思考。而今年最大、最有趣的改變則是,在複選時能讓藝術家親臨現場向評審委員解說,也就是說不再以匿名的方式評審,同時像是一種另類評圖的方式在展場進行著……此項初選、複審不匿名評審的變革有著重要的意義,意即這一機制採取更開放、更多元的方式來操作,不再擔心評委們會過度的偏袒某某人或某某學院的派別競爭,展現機制對評委們相當成熟與信任的高度。事實上,在高雄獎的初選分類、複審不分類和觀察員的機制下,已經做出許多區隔篩選,某種狀況下也形成一種相互監督制衡的效果,加上全場錄影錄音,其公平、公正、公開的評審已無庸置疑。

評審現場觀察
 
儘管2019、2020年高雄獎在分類名稱、範疇上做了新的變革,許多個專業類項的評委們也還是會擔心跟其專業範疇相關的類項會因此而式微,觀察員們也會在會議上提出類似問題。確實,包括筆者在內在每次的評審會議中也有著相同的擔憂,然即便在高雄獎的徵件簡章上已將五大類的範疇定義做出說明,這層擔憂仍是大家討論的議題,都希望在機制上思考如何讓這些較冷門的專業形式媒材不被稀釋掉?
 
筆者擔任過3次的高雄獎初審委員,今年2020首次擔任複選委員,評審過過去的8大類與分類改制後的這兩屆,分別為素描版畫、油畫及繪畫性暨版次藝術等類,最大的感受是「高雄獎」這樣的獎項到底對外、對參賽者釋出了甚麼樣的訊息?每年引領出何種的、新的當代藝術面向?尤其是2019年濃縮分類改名後的這一屆,在送進來參賽的幾百件作品中,不是水平相當低落,就是過去省展類型的形式作品也投件參賽,其比例大約80%左右,像這類型的作品在初選時很快的就在第一輪被淘汰掉,可見到評委們對作品的美學判斷與趨向當代上的共識極高,但到底是怎樣的訊息傳遞讓他們覺得想送件參賽呢?是否分類範疇改名後形成某種認知上的誤讀呢?這裡當然存在著評委的美學價值判準與偏好問題,而觀察員們也會對此感到好奇,到底評委們是用甚麼角度價值去評判選出作品?例如要從600多件作品中經過6輪的篩選、投票、討論來選出12件入選作品,那麼第13件或者第14、15件未入選之間的差距又如何等問題?都是在評審過程中會產生的狀況,而經過幾輪的討論、投票或相互拉票爭取支持,皆端看評委的意見有無獲得其他委員的青睞,在評審現場的臨現選擇上,都難免會有某種程度的弔詭與遺珠。以筆者的對作品的評判認知,基本上是以作品表現的完整度、視覺張力為第一要件,作品的面貌若不具備強烈的風格與視覺震撼力,通常在第一輪就會被刷掉,再加上評審時是以投影片來審查,若不具備上述條件之作品根本很難入選,其次才會進到內容議題性、時代性之創作理念和觀念思考作為依據。

我想以這初選的評審過程來回應那所謂類別式微的問題,即是諸如書法—─書寫性、篆刻—─雕塑性、空間性、靜態而純粹的攝影作品(非影像後製動態)或者是其他類等,重點在於創作者—參賽者對其作品所處理的視覺能量、媒材方式的表現、觀念思想還有最後的展呈方式與格局,材質根本也沒有所謂的傳統與新舊之分,皆端看創作者自己如何面對,尤其在當代藝術甚麼都可以是、甚麼都可能的思維潮流下,這問題是可商榷但主觀的來說根本不存在,我們可回到高雄獎的簡章宗旨來看:「推進臺灣美術發展脈絡,鼓勵扣合時代脈動具原創性之藝術創作。」[2]就已表明的相當清楚,更可以在今年的高雄獎得主之一、藝術家簡佑任的作品上得到應證。高雄獎從初選到複選,觀察員們也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他們要參與每一類項的初選過程觀察、記錄並提供建言,初選結果出爐後又必須將初選所遭遇到的各種狀況與問題傳遞到複選階段來,讓複選委員更能銜接初選的狀況來進行複選的工作,這也是高雄獎評審機制獨特的地方。

姚紅(蔡耀鴻)|情慾圖紙|手繪經數位處理後噴墨輸出|尺寸依場地而定

新機制新展望
 
在今年的複審過程中,委員們對於能事先閱讀到入選藝術家創作理念之短文,感覺到能更理解作品的思維,再加上在現場與創作者直接面對聽取創作者的理念,更產生了跟以往不同的經驗與對話,例如:是要針對展場作品的呈現結果進行評審,還是要觀察其創作脈絡之發展。也對「計畫型暨跨領域藝術」之類項有所討論與期待,因為此類項相較於其他有其計畫時間的長度與困難度,依其結果論來與其他類項置放在共同平台上評判,是否有些比重上、能量上的失衡,或者,若只有計畫沒有執行成果,將可能又會導向另一種徵件範疇走去等疑問,都值得在來年繼續討論研究……總體而言,跟去年相較之下,所有入選作品的水平相當均質,各樣式面貌上也相當多元而讓人驚豔。連續兩年「高雄獎」的主辦方高美館肯定有著相當的魄力、勇氣與企圖,才會如此對徵件與評審機制不斷的檢討改變,並試圖建立起更鮮明的獎項高度與品牌能量,這在我們複審過程中強烈感受到並且很高興見到高美館一直堅持著這股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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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高雄獎優選作品

「沒有完美的制度,沒有完美的文化,它也許不是最好的,卻沒有什麼比它更好了……」[3]有一首叫〈太平洋的風〉的歌裡這麼唱著,機制的設定從來就不會是完美的,唯有不斷的保持開放性的警覺,讓多元的聲音與觀點隨時進場擾動,才讓所謂的機制不至於僵化而充滿活力與動能,而這正是當代藝術多重性的眾聲喧嘩、多元又萬花齊放的真實徵候與樣貌。新機制在最初的兩年帶來的新面貌、新成果,進而讓我們有更新的期待與展望。就在2020「高雄獎」的頒獎典禮上,館長為入選即得獎的藝術新秀們帶來好消息,即是從今年開始也將邀請各大畫廊業者來館參觀,並與新秀們進行面談、媒合協助他們走進市場的機制中,我想這表示高雄獎的未來不只以推動台灣美術脈絡發展等藝術學術專業為要,更是與整體藝術市場接軌的開端,姑且不論其最後成效如何?這一機制目前所帶出種種的、相當開放性的態度、調整擴張與影響,將為高雄獎創造出精彩可期的未來!

 

 
[1] 摘錄自2020高雄獎徵件簡章之宗旨。
[2] 摘錄自2020高雄獎徵件簡章之宗旨。
[3] 摘錄自歌曲〈太平洋的風〉(詞:韓寒、曲:左小祖咒&貓柯希)。

 

黃志偉,崑山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所專任副教授,2020高雄獎評審委員

本文出自藝術認證91期《高雄獎,你變了嗎?—2020 高雄獎》,2020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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