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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夜藝術默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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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現實與疏離 看王雅慧〈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專文導賞/商戌菡(現任高美館典藏部助理研究員)
原文刊載於《藝術認證》雙月刊66期(2016年02月)


人類在小小的星球上
睡覺起床然後工作
有時候真的好希望火星上也有同伴啊

火星人在小小的星球上
在做些什麼呢 我都不知道
(說不定是哩啦啦 咕嚕嚕 呼哈哈之類的)
但是有時候也好希望地球上也有同伴啊
真的是好希望啊

萬有引力是
把東西拉在一起的孤單力量

宇宙是彎彎的
所以大家都能碰在一起

宇宙逐漸地在膨脹
所以大家都會不安

對這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1]

­­­--谷川俊太郎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王雅慧|20億光年的孤獨|單頻錄像|2分2秒|2009|高雄市立美術館典

Wang Ya-hui|Two Billion Light-years of Solitude|Single-channel video|Collection of KMFA

一九七三年出生的王雅慧,畢業於師大美術系,大學畢業後曾在法國住了一年,這一年給予她看到大量的當代藝術的機會,其中以影像作品令她印象深刻。回國後,她被分配到台東實習,此時正值數位攝影機開始流行的年代,王雅慧也買了一台。

她以自己的一位原民學生為題材,於二〇〇一年完成了她的第一件錄像作品《這一年的夏天》。由於之前並沒有受過影像創作的課程訓練,此一紀錄性影片等於是靠著自學的技法所完成的。有趣的是,王雅慧還把這部影片送去參加獎勵優良影像作品的金穗獎,想當然爾沒有得獎之餘,但被評審提出討論過,
「評審覺得這部片子看起來有一種清新的感覺,可是拍的方法很無聊。哈哈。」對於自學自拍的第一部作品能被注意,無疑地給了王雅慧鼓勵,這使她對影像創作有了繼續的動力。

王雅慧之後進入了北藝大科技藝術研究所,並且在二〇〇二年完成了《墜》,一部日常生活中的物件在漆黑的空間中以不同的速度墜落的錄像作品,看似單純的錄像,卻開始了王雅慧探討現實空間與影像之間關係的創作脈絡。她曾敘述自己的作品「彷如意識清晰的白日夢」,似乎脫開現實,卻又逃離不了人們所認知的經驗。

許多作品都可看到現實空間夾雜非現實場景的呈現。如二〇〇七年的《訪客》,一朵天空中的白雲從容地旅行至地面,最後飄進她祖父母居住的屋內。或是《那個聲音》(二〇一〇)中芬蘭的雪人唱著南方的歌謠。其視覺技術管理產出一「異質空間特性」,透露出「一個透過體驗而來的覺醒,一種意識到身體立於土地上的關注」[2]「影像在這裡並非要引向一個已經消失或不存在的現實,它本身就是一種經驗,一種現實。因此在作品中,影像改變舊有的關係,產生了其它新的可能性。」王雅慧說。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是王雅慧於二〇〇九年完成的作品。在二分〇二秒的錄像中,王雅慧在她住家大樓後的空地上,拍攝從晚間九點到十二點的大樓燈光,以「縮時攝影」手法,每隔三分鐘拍下一張相片,再將照片逐格剪接在一起。每個燈光代表一戶人家或一個房間,在不同的時間或亮起或熄滅,同時映照在空地前的水窪上。這些如繁星點點的燈光,王雅慧選擇了用星座的方式加上線條來呈現,不同的燈光,不同的線條,如同在天空中翩翩起舞一般。從這件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王雅慧的影像處理技術並不高難度或過分複雜,但由螢幕所框限的世界卻深深吸引著我們的目光。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呈現的是夜晚的城市,一個鋼筋水泥線條不再粗硬,反而印著光影而模糊柔軟的世界。但變化無常的燈光,雖沒有白日的躁動不安,仍然反映出城市內裡的多變,城市的故事性並不因此而削減。作品定名《二十億光年的孤獨》,來自谷川俊太郎的詩作,以大樓窗格的燈光連線成星相盤,用以比喻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鏡頭下肉眼可見的燈光是如此相近,但實際上卻被冷硬牆壁所隔開而疏離。人與人之間也許物理性的身體相近,卻也可能精神上的心靈相遠。大樓燈光是平凡的城市夜景,連線增添了點與點之間想像的關係,觀眾不需言語說服,就可以落入藝術家創意構築出的視覺圈套。這樣的圈套帶著詩意浪漫,讓人甘心順服。
 
許多王雅慧的作品常連結城市生活及大自然空間,這和她成長於台北卻曾在台東一年的生活經驗息息相關。大自然的寬闊提供不同的觀看角度,重回城市後面對水泥森林的禁錮,王雅慧藉由作品處理自己的生活狀態,著重內心的體驗,使用雪景、小動物、雲朵、星際為表現的語言,以大自然來隱喻、照映。王雅慧的視覺語言使人感到安靜,如同從大自然中所感受的力道,這跟藝術家本身的特質或許有關,而這樣的性情也就在作品中轉化為形質。
 
許多王雅慧的作品帶著主觀的視角,藝術家以第一人稱述說表達,「當我」於是成為作品的發語詞,《當我看著月亮》(二〇〇七)、《當我看著彩虹》(二〇〇九)、當我想著老家的《訪客》、當我看著雪人的《那個聲音》或當我望著大樓燈光的《二十億光年的孤獨》,每每讓觀眾聚焦在「我」的觀點上,這些觀點有時如夢境般詩意、有時如荒誕劇般幽默,透過對畫面的細微關照,凸顯藝術家的個人性,猶如一個畫家在畫布上的具體表現形式。錄像的過去或許只是記錄現實,當代錄像藝術的「電影性」提供了更多的創意空間,甚至超越電影的某些規則,多重敘事或虛構情境,在多頻投影或分割畫面的表達下,創造出新的影像美學。
 
時間和空間藉著人的身體而感知,王雅慧這如同清醒的白日夢中,身體的感知或許疏離,精神心靈卻在現實中得以開展。
 
影像改變了舊有的東西,新的可能性於焉產生。


[2]吳宇棠,〈異影像-從《日光下的靜物》再談王雅慧的框像時空概念〉,《空場II——當代藝術與當代哲學的對話》,國立台灣美術館,2006,頁92-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