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友煌 (國立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系博士,現任高雄空中大學文化藝術學系副教授、研發處處長)
時代港口的「惡之華」
〈海港的筆記〉[1]
森林的巴克斯酒神載著年輕人的靈魂,油布床上奏著港色的輪巴,少女做著朱色的呼吸賣愛。年輕人求著桃紅的彩色於一杯酒裡。
貨船一早就起錨。
胡琴和燭光圍住一個女人閃爍著。
年輕人唱了「我的青春」
旗後的山在暗黑中把女人吸起又吐出而叫著。渡海港的駁船上少女總是以紅色長衫招著海港的春天。水手和色慾.........酒色的冒險,以年輕的熱情迎接了青年人的體力。今天青年人也懷著注射器渡過海港了。
貨船和女人使海港像波浪一樣浮動。她的愛就是貨船。她就是貨船的情人。
海港們在夜的風貌中擴展觸手緊擁著時代的波濤。
──在高雄
這是日治時期風車詩社詩人楊熾昌的詩,展現他對「時代的港口」──邁向現代化的高雄,港口風月現象的細膩詩情,肉慾、慵懶而頹廢。詩意的地點,正是高雄畫家張啟華一九三一年〈旗后福聚樓〉油畫所在的「旗後」高雄港一帶。
不論在張啟華的畫中或楊熾昌這首散文詩裡,我們都可聞到一股強烈的腥味,這是海港、漁村特有的腥味,來自海洋和陸地的交會,是魚腥味,也是濃濃的風月煙花之味。
高雄從旗津沙汕之地的一個小漁村開始,發展至今,成為一個擁有近兩百八十萬人口的大都市,地形地貌急遽變遷,在現代化、資本主義邏輯運作下,自然空間(natural space)不復可尋;生產了無數空間(to produce space),也抹除了無數空間。〈旗后福聚樓〉正是被生產,又遭抹除的一處。但幸有藝術家的手筆,這處空間被永恆的銘記、再創造,並開啟諸種想像的可能。
海港的春天、酒色的冒險、時代的波濤,楊熾昌筆下的無邊春色,水手與娼妓輻輳纏綿的溫柔鄉,這朵風月之花就開在港邊的福聚樓。它凋萎於現實的洪流中,却綻放在張啟華〈旗后福聚樓〉的永恆裡。
[1]楊熾昌,葉笛譯,〈海港的筆記〉,《水蔭萍作品集》,台南:台南市立文化中心,1995,頁1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