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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安聖惠以〈生命之花〉探尋生命的孕育與性別平權

 

專文導賞/張純櫻,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通識中心副教授
台灣藝術史研究學會研究員

原文刊載於《藝術認證》雙月刊76期(2017年10月)

 

安聖惠|生命之花|玻璃細珠、麻繩、不鏽鋼圓鐵、大鐵鍋、毛線|37×250×165cm;118×113×113cm|2016|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Eleng Luluan|Flower of Life|Glass beads, rope, stainless steel, iron wok, and wool|Collection of KMFA

 

生命之花:宇宙與生命的源頭

「理念」(idea和eidos)是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Plato,西元前427年至西元前347年)的哲學核心概念。而柏拉圖所謂的「理念」所指的是通過對事物的抽象而形成的普遍共相,也就是事物的本質。柏拉圖認為現實世界萬事萬物存在的目標就是實現它的本質,從而成為完滿的存在。現今世界各地的許多宗教場所都可以看到的「生命之花」(Flower of Life)此一最古老的神聖標誌,其意涵與柏拉圖的「理念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世界各主要宗教均主張「生命之花」是一切萬有的緣起,同時也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意識火焰,人類的意識層次必須要依賴它才得以存在。也因此,「生命之花」被許多民族認為是構成生命與宇宙的符號,是具有無限能量的圖騰。而經常以花作為創作主題的台灣當代藝術家安聖惠,一件名為「生命之花」的同名作品(二〇一六年),從作品名稱即可嗅出藝術家的創作動機。

安聖惠:漂鳥式的創作歷程

安聖惠擅長將生活中各種俯拾可得的自然素 材,透過編織捆綁的手法運用於創作中。

安聖惠|花落|椰子纖維、鐵絲、尼龍紗網、毛線|220×153×170cm、232×145×120cm|2011|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Eleng Luluan|Falling|Coconut fiber, wire, nylon gauze, wool|Collection of KMFA

 

當代備受國際讚譽的藝術家安聖惠,一九六八年生於屏東縣大武山「雲豹的故鄉」:舊好茶部落的魯凱族頭目家族。其公主的族名是峨冷•魯魯安(Eleng Luluan)。魯凱族是一個階級制度嚴謹的族群,峨冷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一個崇高的貴族階級的身分,不過性格叛逆的安聖惠卻一心只想逃離部落的傳統包袱與重擔,離開故鄉去尋找自我。

身為部落的貴族階級的安聖惠,在高中(內埔農工家政科)畢業後,選擇和花東地區的原住民青年一樣,離開家鄉,隻身到大都會打拼。在台北闖蕩十多年後,因接連的家庭變故,才重返故鄉定居,並趁著舊好茶的重建,回到出生地,以開設「匠女花藝工作室」重新出發。

一九九八年,原從事花藝與舞台設計的安聖惠,意外地獲得王偉昶的邀約,參與了台北市立美術館策畫的《1998年當代原住民藝術展》。安聖惠在這次參展後不久便結束花藝工作室,正式展開藝術創作生涯。二〇〇二年移居台東金樽海灘,從事駐地創作,之後經常應邀到台灣與世界各地進行駐村創作或展覽。

安聖惠曾坦言自己天生叛逆,一直企圖放下傳統的包袱,尋找率真的自我與創作的可能性。不願被束縛的個性反映在其藝術表現上的是,她勇於嘗試將生活周遭各種俯拾可得包括漂流木、花草植物等自然素材或生活用品作為創作的媒材,進行各種藝術形式的結構與解構。另從她不愛冠上原住民藝術家或女性藝術家等頭銜的習慣,也可看出她是位從不自我設限的藝術家。再加上,她偏好自然採光的戶外創作形式,使其作品總是蘊含著飽滿的無限張力與爆發力,非常大器。

雖然不願意以原住民藝術家自居,其實安聖惠返鄉後經常參加關於部落權益的抗爭活動,其部落意識非常強烈。也因此,她總是以能代表部落的自然生物和象徵符號作為創作媒材,並以回應潛藏在其心中對部落割捨不了的情感作為創作的主題,這使得安聖惠的作品雖然多元、多樣,但還是具有統合感且能觸動人心。

綜整其漂鳥式的生命與創作歷程,可以發現她先是從生活涵養來的自學模式,開啟了藝術創作之路,之後憑藉創作成就,漸漸地進入藝術社群裡面成長,而不斷遷徙移居的漂鳥式、充滿衝擊性的生活鍛鍊,則成為安聖惠藝術創作的豐富泉源。故鄉的部落可說是安聖惠藝術創作的〈生命之花〉。

安聖惠的〈生命之花〉:傳達生命孕育的想像

安聖惠|生命之花|玻璃細珠、麻繩、不鏽鋼圓鐵、大鐵鍋、毛線|37×250×165cm;118×113×113cm|2016|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Eleng Luluan|Flower of Life|Glass beads, rope, stainless steel, iron wok, and wool|Collection of KMFA

 

 

如前所述,亙古以降,「生命之花」被視為一切萬有的緣起,是構成生命與宇宙的符號,是種具有無限能量的圖騰。安聖惠將此件作命名為「生命之花」應該也是取此意涵,希望藉由此作傳達生命孕育的想像。

有別於古老傳說的生命之花是由幾何形狀所構成(通常由七個或更多重疊的圓組成),安聖惠的〈生命之花〉的造型是有機形狀。這件作品共有二組件,主體是用大鐵鍋、不鏽鋼圓鐵、麻繩與各式線材等一般日常生活用具塑造、纏繞,並用玻璃細珠裝飾的大型裝置藝術作品(237×250×165cm),另一件是用不鏽鋼圓鐵與各式線材纏繞而成,體積較小(118×113×113cm)。

尺寸較小的作品像樹叢,色彩繽紛的葉子與花苞旺盛地向上生長。作品中的葉子與花苞的形狀與魯凱族的族花──百合花的花苞和葉子的形狀十分相似。安聖惠採用在其作品中常見的「環繞」方式來呈現百合花,使得這件作品具有保護與生命在母體內的雙重意涵。

 

尺寸較大的作品的造型,距離作品遠一點看時,它像是一頂色彩鮮艷的盛開花冠,有花蕊與花苞。細看後,立刻會發現它的造型是一個向外張開、雙腿微微彎蹲的人形軀體。橙、黃、綠色的細珠或十字繡,是魯凱族常用來裝飾服飾的顏色。藍色是魯凱族男性服裝的底色,作品的下半段較類似魯凱族男性的服飾裝扮。但是用大量的紅色這種魯凱族女性傳統服飾的布料顏色的線材,再加上一些的橙色線材來纏繞大鐵鍋,成為該件作品的底座。自幼飽受魯凱族重男輕女觀念束縛的安聖惠,用心地以此方式來傳遞其男女平權與共同合作的理念。

〈生命之花〉這件作品的造型設計,展現了安聖惠從自學模式的藝術創作到進入藝術社群後的成長。除上述男女融為一體的造型外,另一巧妙的設計之處在於作品的頂端,人形軀體的頂端呈現的不是人的頭顱,取而代之的是類似人類的子宮、卵巢和輸卵管等組合而成的造型。人類的子宮位於人體小腹的正中位置,是女性發生月經與孕育胎兒、用來讓胚胎發育的器官,安聖惠以淺顯易懂的手法即傳遞了女性是孕育生命的源起的創作動機,安聖惠似乎有意藉此來提升女性的地位。

結語:性別平權與生命起源的本質

安聖惠|旅行中的悲傷-1|漂流木、不鏽鋼|85×128×130.5cm|2010|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Eleng Luluan|The Sadness during the Trip 1|Driftwood and stainless steel|Collection of KMFA

高美館購藏了三件安聖惠的作品。第一件〈旅行中的悲傷-1〉(二〇一〇)是安聖惠刻意選用無用的漂流雜木作為創作媒材,藉由這些被河流沖激而漂離原地、被視為無用的雜木來傳達台灣原住民族群遷徙飄移的悲傷情懷。

第二件是安聖惠在親眼目睹八八風災對族人的生命與生計所造成的災害與創傷後,對原先鍾愛的創作媒材──漂流木有所質疑與反省,因而開始嘗試新的創作媒材的〈花落〉(二〇一一)。

此作是將巧手處理過的椰子纖維變成倒吊的花朵,用來隱喻族人、家園的創傷與災難。安聖惠透過這兩件作品來展現她對其原生部落的緬懷與感嘆。二〇一六年(五年後)購藏的〈生命之花〉則是安聖惠用來喚醒族人對於女性的重視。

安聖惠的創作動機一向來自於生活觀察,在魯凱族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氛圍中生長,從小備受壓抑,因此女性的主體性遂成為安聖惠關注的主題之一。

但是安聖惠卻與過往高舉女性主義旗幟的女性藝術家有所不同,她既不對父權價值觀進行批判,也不是解放女性的身體;相反地,她一方面協商著傳統、日常等原民文化,一方面又進一步與大地、自然對話,與社會和性別議題磋商。〈生命之花〉即是安聖惠針對性別議題與部落文化、大自然磋商後的答案,也是她探尋生命起源的本質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