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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夜藝術默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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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指尖的溫暖,微小而巨大 黃清埕〈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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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導賞/單煒明
澳洲University of Wollongong藝術創作博士
嶺東科技大學 副教授兼藝術中心主任
金鐘獎藝術文化最佳主持人


影片導覽/黃玉珊(2019)
導演、影劇藝術學系專任教授兼傳播學院院長、
影劇系系主任、原住民學士專班班主任


專文導賞/林泱秀,任職於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部

原文刊載於《藝術認證》雙月刊57期(2014年08月)

二○○九年三月二日,文化部公告指定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品-黃清埕〈頭像〉雕塑作品為「國家重要古物」;此為「文化資產保存法」自二○○六年實行古物分級制以來,首件指定為「國家重要古物」的「現代美術作品」,亦為〈頭像〉乙作於二○○七年由高雄市政府登錄為「一般古物」後,著實令藝術文化界人士欣喜雀躍的重要公告。
 
因為〈頭像〉乙作不僅是件現代藝術品,且其七十年的歷史年代亦已跳出普世觀念中「重要古物」需具備百年歷史的刻板印象,這無疑是對藝術文化資產的「無價」給予了強力的肯定。
 
一九一二年生於澎湖西嶼鄉池東村的黃清埕,五歲時曾用瓦片在大廳磚牆上繪出所見的迎神賽會、廟埕前歌仔戲表演,以及聽過的鄉野傳奇之鬼魅妖怪等圖貌;在孩提時期即表現出的繪畫天賦,顯現了黃清埕細膩的觀察力與想像力。
 
就讀小學期間,他的美術才華受到當時任教於澎湖小池角的劉清榮老師(1902-1981)的賞識及鼓勵,並經常給予指導。一九二五年考入高雄中學後,因為沉溺於繪畫,黃清埕荒廢了學業以致於被退學,返回故鄉澎湖後,進入了前清秀才劉承命的私塾。
 
閒暇之餘,除了與男生同儕打棒球外,黃清埕亦會教導女性晚輩剪裁並縫製衣裳,細膩札實的手作工夫已顯露無遺。經營中藥房的父親期望黃清埕學習藥事以克紹箕裘,遂於一九三三年送其赴東京就讀中學,冀望他再入藥專學習。當時適逢劉清榮老師為精進藝術亦至東京入川端畫學校習畫;師生異地重逢遂成相知相惜的忘年之友。
 
一九三六年,黃清埕瞞著父親考入了東京美術學校雕塑科(今東京美術大學),與陳德旺、藍運登共同合租一間繪畫工作室,自此全心投入繪畫和雕塑的學習與創作。
 
一九三九年,黃清埕以人物塑像與陳夏雨的作品〈浴後〉同時入選「帝展」(新文展)。一九四○年,入選日本雕刻家協會年展。一九四一年,他以女友〈桂香〉的全身塑像榮獲雕刻家協會第二賞,同時被推薦為會友並任職指導員。
 
留日期間,每年的暑假黃清埕必定返臺度假;一般多居住在臺南市摯友謝國鏞老師的家中。緣自友人的介紹,得以有機會為臺南地方仕紳承塑胸像,亦因多次獲日本官方展覽入選,並得到臺南地方人士的支援,一九四一年於臺南公會堂(今臺南社教館)舉行首次個展。
 
返臺期間,他多次參與MOUVE(法語「行動」,一九四○年改名為台灣造形美術協會)和陳德旺、洪瑞麟、謝國墉等藝友聯展。一九四三年,北平藝專捎來的教師聘書信息,讓即將學成歸國的黃清埕雀躍不已(當時郭柏川、江文也等,也已任教於該校)。
 
令人惋惜的是,欲赴教職前的回臺省親途中,他與夫人李桂香於當年三月十九日搭乘的日本高千穗丸輪,在抵達基隆港前不幸遭美軍炸沉,雙雙罹難;當時的黃清埕才三十一歲。

黃清呈|頭像|雕塑|23 x 20 x 26.5 cm|1940|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Huang Ching-cheng|Plaster|Collection of KMFA

〈頭像〉乙作為英年早逝的黃清埕,在大約一九四○年留日期間所作。西洋印象派的雕塑風格為臺灣早期的雕塑形式,這件作品表現了黃清埕繼雕塑先驅黃土水之後,以更創新的塑像方式來呈現臺灣現代雕刻風格之發端;因此黃清埕的創作風格在臺灣現代雕塑藝術史上具有典範意義,並可謂重要傳承。
 
像〈頭像〉這樣用石膏原模來保存的作品數量相當稀少,但益顯這件作品的質地精緻。這是石膏的特性之一;在與水均勻攪拌後暫時形成液態之時,石膏具有「水」的特性,能如水般滑浸滲透到模作的每一處細微角落,方能翻製出更為細小的紋路。因此,黃清埕的〈頭像〉石膏原作具有「唯一」性但保存不易,更能臻顯出藝術作品的珍貴價值。
 
如果近距離去凝視〈頭像〉,可以發現,作品表面有著藝術家留下,用手指貼附細小黏土塊或工具刀的塑痕;這些刻意不作修飾、不平整的細碎量塊所形成的石膏面,伴隨頭像面容及髮髻處有著細微凹凸起伏,在光線投影下產生有如灰階微調、層次豐富的光影變化。
 
作品的整體在光影強弱不同下,會導引觀者的視線,感受到人物塑像各個角度,原本在黏土塊堆砌與勾勒出的稜側線條,所呈現出或剛硬、或柔和、或模糊、或清晰等不同肌理質感與線條律動變化;因此,以細碎的量塊來處理人物塑像的呈現方式,亦可謂黃清埕具個人特質的創作風格。
 
他在人物塑像的表面,特意保留了不修飾平整的細碎黏土塊之呈現,或許觀者會直覺認為這些細碎塊面可能造成人物塑像上,面與面接觸部分的紊亂。
 
然而,如果觀者緩步繞行作品來端詳,將會發現〈頭像〉的每一轉折處之輪廓稜線,均是相當細膩且精準無比的。這種絲毫不馬虎的塑造技法,讓作品本身在被觀賞時,能立即感受到比例上的精確。而細節處理的面面俱到,包括微傾低垂的頭部姿態,也恰如其分地掌握了視覺重量及空間形構上的平衡。
 
對一位技巧純熟的雕塑家而言,最為運用自如的塑形工具就是自己的手指指腹。因為指腹與粘土間的揉和、貼撫等運行方式,讓創作者得以對作品的雛形產生直接且真實的觸感,這也是雕塑迷人的地方。
 
因此,黃清埕指腹塑痕下以碎小量塊堆砌形塑而成的〈頭像〉乙作,著實讓觀者感受到人物塑像隱隱散發出的溫潤,而人物頭像如沉思般的閒適與靜謐,亦層層環繞著觀者,讓觀者沉浸在塑像內在「穩」與「靜」的氛圍當中。
 
黃清埕的〈頭像〉,足以反映出日治時期赴日學習的臺灣雕塑家,他們承襲了歐洲現代雕塑家羅丹之類的寫實風格之創作理念,並融合了日本學院派重視體察人性、造型清新典雅風格的雕塑教師們,他們對人物塑像一貫所強調的「雕塑要能顯現人物個性、要注意氣勢、力量的整合均一」之創作原則;亦即,雕塑人物的肖像應首重於具體呈現被塑像者的外在造形特徵以及內在性格。
 
換言之,雕塑創作不僅是描寫現實,且要將對象個性充分表現,其真正的藝術價值才能獲得肯定,也是藝術創作至高至臻的追求。黃清埕的學習歷程,不僅對當時赴日追求現代藝術表現的臺灣學子,有著相當大的啟發,同時亦為臺灣近代雕塑藝術的發展,奠定了深遠重要的影響。
 
黃清埕對藝術理想的追求,雖然隨著他短暫的生命嘎然而止,但令人欣慰的是,高美館有幸典藏到他相當重要的作品,為臺灣美術發展史留下吉光片羽。因此,〈頭像〉不僅體現了藝術家以熾熱生命、透過指尖傳遞出的藝術溫度與能量,同時也是全人類珍貴重要的文化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