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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竄改古典,創作當代 張立人的〈古典小電影〉

專文導賞/商戌菡,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部助理研究員
原文刊載於《藝術認證》雙月刊51期(2013年08月) 

你知道什麼是野球拳嗎?對了,是一種猜拳遊戲,輸了就要脫衣服的那種。看張立人的《古典小電影》,很自然的讓人聯想起線上玩的野球拳遊戲,因為你在這件作品中看到的,就是美少女在螢幕上一件件的脫去身上的衣物!

什麼是〈古典小電影〉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一)米勒的牧羊女|數位相框、電腦動畫|28×25.3cm (0'59")|2008-2009|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Chang Li-ren|Classic Skin Flick Series I, Shepherdess with her Flock|Computer animation|Collection of KMFA

 

張立人的「古典小電影」系列,從二OO八年開始,如今已進入了系列之十,每一件作品,從一幅古典繪畫出發,開始的時候選擇西洋美術史上的名家畫作,如米勒的〈牧羊女與她的羊群〉(Shepherdess with her flock, 1864),或是英國畫家米雷的〈女儐相〉(The Bridesmaid, 1831),系列後期更加入了中國的古典仕女圖,重點是每一張經典畫作中一定有一位美女。張立人為每一件作品繪製三、四百張的圖片,再透過電腦將靜態圖從原來的古典平面繪畫做成一支支短短的動畫,內容因為涉及美女脫衣裸露,所以被稱為「小電影」[1]

張立人自己談到這一系列的作品時曾說:
「最一開始的動機其實是,那時候大學畢業後就去當兵了,因為很久沒看到女生,就看美術史都沒有感覺,就只覺得裡面的女生怎麼都那麼可愛。」

「古典小電影」的另一個特徵是尺幅,一件件作品被放入螢幕小小的數位相框之中,再加上充滿裝飾性的仿古董金色畫框,因為尺幅小,觀眾在欣賞時需要靠近到一定的距離,身邊他人也許認為觀者正在欣賞一幅普通的繪畫,但實際上卻是看著畫框裡女性輕解羅衫的動畫,這種私密的觀賞狀態,有著彷彿是偷窺的樂趣!


[1]關於"小電影",張立人自己做了如下的註解:
「我記得我高中的一堂歷史課,當時正在上關於台灣戒嚴時代的歷史。當課程告一段落時,歷史老師忽然心血來潮地告訴我們小電影的由來。他說他年輕的時候有一種電影院,看起來跟一般的電影院一樣,中間的大銀幕播放著像是《英烈千秋》這種愛國的大時代電影。但是觀眾專心觀看的並不是中間的大銀幕,而是旁邊播放著色情電影的小銀幕。當憲兵隊來臨檢時,旁邊的小銀幕就會關掉,大家假裝若無其事的看著愛國大片。當這些憲警離開之後,小銀幕又再度亮起,點亮了觀眾的面孔, 歡淫而真實的幻境繼續。」

從古典出發

高美館所典藏的「古典小電影」是系列中的前四件,分別是:〈米勒的牧羊女〉、〈柯洛的青春瑪莉〉、〈羅塞提的瑪利亞〉及〈米雷的美麗伴娘〉。我們若回頭去看這四件動畫的古典原作,會發現這四位在平面繪畫中出現的女主角,原本都有著純真無邪,甚至是神聖的形像。第一件出自十九世紀著名的巴比松畫派大師米勒的〈牧羊女與她的羊群〉,米勒最有名的畫作是〈晚禱〉和〈拾穗〉,以真實描繪農村生活而聞名,〈牧羊女與她的羊群〉畫的也是寫實的田園風光,一般相信圖中的牧羊女其實就是米勒的女兒,整幅畫寧靜和諧,張立人選擇了讓牧羊女在田野羊群前面,用她那原本在編織的手,變成解開鈕扣,脫下全身的衣物。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一)米雷的美麗伴娘|數位相框、電腦動畫|28.7×25.5cm (0'55")|2008-2009|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Chang Li-ren|Classic Skin Flick Series I, John Everett Millais’s “ The Bridesmaid”|Computer animation|Collection of KMFA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一)羅塞提的瑪利亞|數位相框、電腦動畫|19×21.7cm (0'39'')|2008-2009|高雄市立美術館典藏

Chang Li-ren|Classic Skin Flick Series I, Rossetti‘s Mary|Computer animation|Collection of KMFA

第二件出自法國另一位大師柯洛,畫的是柯洛的外甥女瑪莉,這位瑪莉不但脫去了她天藍色的洋裝,更嫵媚的放下她原本上盤的一頭秀髮;第三件作品更為特別,羅塞提的〈受胎告知〉(Ecce Ancilla Domini, 1850)中畫的是天使加百列向聖母馬利亞報告她要懷孕生下聖子耶穌的宗教情節,羅塞提用了自己的弟弟和妹妹為模特兒,這件繪畫原作中的聖母眼中流露出些許的不安,在畫作完成的當時就已引起爭議,因為羅塞堤將馬利亞畫在床上,而不是在禱告,張立人更讓床上的聖母當著天使的面前脫下她的睡衣!系列之四取材自米雷的〈女儐相〉,畫中的伴娘有著美麗的長髮,但在動畫裡她一件件的脫去了衣物,並且將她流洩而下的長髮剪短。

當代的觀賞經驗

張立人|古典小電影系列(二)柯洛的青春瑪莉|數位相框、電腦動畫|28.7×25.5cm (0'55")|2008-2009

Chang Li-ren|Classic Skin Flick Series II, Corot`s Youthful Marie|Computer animation

張立人在創作此「古典小電影」系列時,將古典名畫中的人物從西洋美術史當中抽離出來,增添了藝術家本人所認為合理的現代元素在其中,舉例來說,〈柯洛的青春瑪莉〉原本梳著十九世紀時尚女性的高髻,但這樣的髮型顯然現在並不流行,於是在動畫裏,這位裸女瑪莉放下了她的長髮,如不仔細留意,很難辨認出她是柯洛所畫的瑪莉‧塞納貢小姐。

系列之三〈羅塞提的瑪利亞〉,因為畫的是聖經故事,原畫作中的兩位人物-天使和聖母-頭上都帶有神聖的光環,而動畫中聖母瑪利亞的第一個脫卸的動作,就是取下她頭部後方的金色光環。

另一件更動了英國浪漫主義的畫作〈女儐相〉,原作主角的胸前別著象徵貞節的橙花[1],「古典小電影」則讓米雷的美麗伴娘脫離了原作中的象徵意義,最後以短髮少女的姿態,袒誠出現在觀眾的眼前。


[1]Tim Barringer, The Pre-Raphaelites, London 1998, p.92.

在此一系列的作品中,從原本的古典繪畫原作,經過美少女脫衣的動畫,到結束時靜態畫面所呈現的乃是一件新的裸體畫作品,張立人稱之為「竄改的過程」。以〈米勒的牧羊女〉為例,當動畫結束時,觀眾所見的其實是張立人所創作的一幅風景裸體畫,觀者也許可以從裸女之外的背景當中辨識出原作。米勒的牧羊女在一百五十年前曾經存在,但張立人作品中的裸女卻是虛構的。觀眾經歷了這樣的一個竄改過程,看「小電影」時的感官慾望或許被滿足,但在最後難免要面對一幅看似十九世紀米勒的寫實田園風景畫中,莫名其妙的站著一位裸女的奇異心情。

       
對於科班出身的張立人而言,他當然了解每一件古典原作的背景,但他卻也坦承的表示,這些美少女對他的意義其實是膚淺的。猶如少男在社群網站上瀏覽美少女的點點滴滴,終究只是看看,「簡單的說法就是不論你在她的網頁上留了多少訊息,你依舊不會與她(這些美少女)產生任何實質上的關係。[2]同樣的,對於西洋美術史涉獵有限的普羅大眾,大多只能膚淺的看著這些有趣的小電影,並且在最後露出會心的一笑。至於「竄改」藝術史上的古典名作這件事情,也許有少部分人認為是不敬,但你也不得不佩服張立人的創意,和他將繪畫改造成為動畫的基本功,畢竟要讓古典美女脫光全身的衣物,且表現的輕鬆自然,是需要堅實的繪畫基礎的。


[2]張立人《古典小電影》創作自述。